【团兵】告别~疲惫的话就停下来吧
【这个故事源自我的一个梦】
-罗塞之墙内-
巴德摩尔餐厅是一家并不大的餐厅，深深藏在城市中心的小巷子里，门面是朴素的橡木门，镶着厚实的铜条，如果你在用餐时间推门进去，打开门的那个时刻，满屋子的客人交谈的热闹声、炖了很久的浓厚肉汤混合着洋葱的香气、啤酒从橡木桶里被倒出来的充沛咕咚声……这些充满生活感的声色味会一下子把你包围着，这样厚重活着的感觉。
埃尔文不止一次说过喜欢这家餐厅。确实它也是城中热门的用餐地点之一，因为它几十年传承的醇厚味道、浓郁的啤酒以及朴实亲民的价格。尽管以埃尔文的薪饷，也完全能够承担城中最昂贵的餐厅，喝十个钢币一杯的珍贵白葡萄酒。
他还是很多次对利威尔说，他喜欢这家餐厅。
利威尔平时通常对埃尔文说的大部分生活琐事都兴趣很缺，因为他对生活质量要求很低：除了干净的住处之外，他没有更多要求（如果在行军，他甚至会克制一下自己的洁癖）。对于吃这个方面，利威尔一向有什么吃什么，野外行军时有时候也会被端上极其糟糕的饮食，连多年的老兵都感觉难以下咽，但是利威尔都不会有什么不满。
“麻烦死了。”某一次用餐过程中，又或许是心情不佳，旁人的抱怨影响了他的清净，他曾这样发表过评论——或许那根本也不是评论，只是他无意的自言自语。总之他这一句话立时让一桌子的人都噤了声，默默地心甘情愿吃着盘中难以判明为何物的行军餐。
但是埃尔文说了很多次之后，或许在某一种程度上触动了利威尔哪一根神经。某一天他竟然一个人去了这家餐厅进餐。他去的时间其实离用餐时间还早，但是进门的时候，客人已经不少了，三三两两坐在餐桌或吧台边，悠闲地聊着天，大把的阳光从采光很好的窗户投过来，窗子并没有关起来，餐厅外种的大片李树和啤酒藤都开花了，微风就把花的香气恰到好处地送进来。利威尔不由得在门前怔了一下，这个餐厅有种满溢的日常感，没错……就是日常感。这种感觉利威尔并不熟悉，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这令人舒服的氛围，如果一定要用利威尔的话来说的话，那就是让人不由自主想活下去的美好气氛。
见到有新的客人，老板便过来招呼，老板是个清瘦的黑头发中年男子，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很温和。
“是利威尔士兵长呀，里面还有一张桌子，我带您过去。”
老板从利威尔一进门就认出了他，但是也没有大呼小叫，只是像招呼一个最熟悉不过的老朋友一样，带他找了一个窗边的舒服座位，阳光打在肩膀上，桌上一个小玻璃瓶里插着一支当天新摘的最普通不过的百合花。餐厅里的客人也陆续认出了他就是调查兵团的兵长，但是自始至终没有人激动地围观或是上来搭话，也有人微笑着跟他点头，算是打招呼。
当他坐下，百合花的香气暗暗浮动着，他竟然有种卸下了什么重担的感觉。利威尔似乎明白了埃尔文为什么一直说很喜欢这家餐厅。
此时此刻，他就站在这家餐厅的门口，再过一会儿，天就要亮了，但是距离餐厅开门的时间无疑还有很久，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上前去叩响门口的铜环，铜环叩击大门上的铜条的声音在凌晨熹微的薄薄光线中十分刺耳，但利威尔还是坚定地叩着。数十记叩门之后，门开了，黑头发的老板披着件衣服，拿着油灯，照见利威尔的脸庞。利威尔身上还有些血腥气息，但是老板并没有流露出害怕或者惊慌的表情，他只是有些疑惑：“兵长？”
黑发的青年站在门外，他的脸庞上打了一层淡薄的晨光，映着忽明忽暗的油灯光线，竟然显出了一些憔悴。
“抱歉……我们刚刚从壁外回来，虽然非常唐突……但是，能请您为他做一些早餐吗？”
那个身材清瘦的黑发青年轻轻地说，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身体承担着人类最强士兵的名，他很难得像此刻这样带上了一点表情，带着歉意和忧虑的表情，混合在那清俊的脸庞上，使得那个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涩。
老板没有再多问一句，他回头看见自己的妻子已经套上了围裙开始生火，他向年轻的士兵长点了点头，便到后院去采摘当天的蔬菜做食材。利威尔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门口，他一个人来的，没有带一个随从兵，此刻他看起来也不像一个兵长，只是一个有些窘迫的青年而已。
洋葱煮的牛肉浓汤香气混合着新烤裸麦面包的香气渐渐散发出来，平底锅上的油滋滋地响着，锅里煎着几片最好的培根，很快煎蛋也做好了。老板的儿子正在轻手轻脚地把刚磨好的咖啡倒进一个玻璃瓶子，并用软木塞把瓶口精心地塞好。老板看了看现有的餐具，拿出最好的几个罐碟，把做好的早餐装好放进藤编的篮里，为了保证温度，又用软厚的毛巾在上面盖了一层又一层。
让人感觉有活下去的欲望的食物。
利威尔觉得这是他表达不出来的话，就算说出来了，别人也不一定会懂他在说什么。但是巴德摩尔餐厅的老板看到他大清早站在门外的那一刻，就明白了。
“谢谢。”他接过藤篮的时候轻声地这样说，老板笑了笑，他们一家人站在门口，目送那裹在笔挺军服里的身影迎着朝阳，轻轻走远了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们凌晨才从壁外返回，满身是血。埃尔文其实一夜未睡，但当他看见利威尔给他带回来的早餐的时候，还是有一点吃惊，因为这举动于利威尔而言过于异常。但是很快他便不再惊讶。
“谢谢。”他轻声地这样说。汤还是鲜滚的，咖啡的热度也刚刚好。他只有一只手臂可以用，便一件一件把食物拿出来，利威尔坐在桌边看着他，并没有动手帮他。埃尔文自己动手摆好了餐桌，食物的香气一下子包围了他，他沉默了一会儿。利威尔坐在桌边也没有说话。
这是人间烟火的气息。
并不是绝望，也不是厌倦，只是疲惫。
对生活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。停顿并不是因为失败了，只是因为到了极限。
自从加入调查兵团，一天也没有停下来过，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，终于到了极限了，太累了，身心都到了极限。
利威尔，你还好吗？我觉得我已经燃烧殆尽了像落山的太阳。
我可能想停下来了。
二人默默地在桌子旁边坐着，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。埃尔文明白利威尔给他带回早餐的想法。人间烟火的气息啊，最美好的一部分，阳光、空气、热气腾腾的食物……让人想活下去的一部分。利威尔想让他记起来活着的感觉，记起让人有勇气活下去的那些细节。
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法舍弃埃尔文。埃尔文是他决定侍奉的人。阿克曼的血脉本性让二人紧密相连。
埃尔文是他的主君，只要有埃尔文在，他便无所不能。这是无法失去的人。
但正是因为他们太过熟悉对方，所以利威尔也比别人更早地察觉到……埃尔文已经到达极限了。
他已经很了不起，但是也到达人类的极限了。他累了。
利威尔有一些不知所措。他不会说为了人类的胜利不能失去埃尔文这样的话——人类的胜利他其实不是很关心。
他的私心想留住埃尔文，但是他的私心又在说让埃尔文休息吧。
他的私心在交战，这就是利威尔如此反常的原因，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。这纠结的情绪让他极为难得地显露出了脆弱或者说温柔的一面。
埃尔文抬起眼看着深思中的利威尔，他就这么看着他，直到他注意到他的目光。利威尔抬起头来，迎上对方天蓝色的眼眸，在早晨的阳光中他的瞳孔显得很清澈，竟然有种少年感。埃尔文对他笑了笑。
他似乎就是等着他抬眼看他的时候，对他微笑一下。
埃尔文仅剩的左手轻轻放到他的手上。皮肤的热度让利威尔微微地颤抖了一下。下一个瞬间埃尔文就把手挪开了。
他拿起叉子开始认真地吃眼前的早餐。利威尔怔了怔，他觉得胸口好像被风洞穿了，空荡荡的。
埃尔文在和他告别，只有他们二人明白的告别。
评论